我喜歡搭公車。


特別是深夜的公車裡,隔著由於強烈冷氣而結上一層水珠薄霧的玻璃看著外頭的世界。
騎著檔車的男生後座擺著一頂以網罩固定的粉紅色安全帽飛馳而去,
修車行的師傅腳踩著碎布以擦拭骯髒地板那看起來像是在跳單人舞的姿態,
精神奕奕穿越馬路的小狗有一身發亮的黑色短毛,對岸一隻小花狗正在等他,
疲勞的轎車駕駛將夾著香煙的左手癱靠車窗邊,緩慢吐出煙圈,
拖著行李箱的外國女生在人行道上閃躲搶道的自行車,
那個甩著馬尾背影很美的女生拐入巷子裡,我扭頭到脖子痠了還是看不見他的臉。



公車車窗外看見的那些缺乏聲音的影像,不一定和我們想像中發生的情節一樣,
就像是觀賞音一部音響壞掉、又缺乏字幕的露天電影,單向的輸入這些材料,
每一趟車都足夠講完一個不可思議的故事。



(那個男孩寶貝兮兮地將她的安全帽固定在後座,他暗戀的女孩去年車禍過世了,
不過每當他出門時,總會帶著她戴過的安全帽去兜兜風。
黑手師傅認識了一個來修車的摩洛哥女生,她在大學的語言中心學中文,
他們約過一次會,在她家客廳看蘇非迴旋舞的DVD時他們接吻。
管理員今天腸胃不適,晚餐便當的大排骨幾乎全給了小黑,
他想到上星期小花也給他送雞骨頭來,興沖沖地叼了一口都還沒咬過的排骨要去報恩。
轎車的駕駛在連續加班後的回家路上,在廣播聽到高中時代偶像女歌手的成名曲時,
發現用自己的雙手已不足夠數出多少年過去了,在過時的華麗編曲下,
車裡的空氣開始變得溷濁窒礙。
摩洛哥女生正要從旅館搬到新公寓,她想起忘記在旅館櫃台留話給上次一起看DVD的男生,
告訴他搬家的消息,但沈重的行李拖住她無法回頭。
甩著馬尾的女生在深夜散步中進行例行的精神冥想旅程,她半閉雙眼口中念念有詞,
毫不在意街景,拐進巷子後一分鐘內,她就會被載著安全帽兜風的男生撞上。)




而我,我最喜歡的,在離開了尖峰時段彷若第三世界的擁擠車廂後,
一個人走在那一段路燈將我離析成三個影子的路上,我的幽靈環抱著我
一起回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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